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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圖片來源:台灣鐵路管理局)



18歲以前,在花蓮長大的我一直以為台北是世界上最遙遠的地方,那是個有錢人和皮膚白晰的漢人居住的地方。
那個遙遠的地方,並未激起我冒險的決心,因為遠從外地返家的長輩,總會殷殷告誡我們:台北是個殘酷冷漠的都市,還是家鄉的土地最好。
我們把「台北」,融入日常生活的對話中,每次只要有朋友遲到,我都會開玩笑的說:「你是去台北喔!」像在說一個神秘遙不可及的地方。

18歲之後,我考上北部的大學,接著爸媽又搬到台東,剩我一個人在北部求學工作。

好幾次,我一個人發呆地看著夜晚的星空,抱怨天空怎麼沒有出現燦爛的銀河。
或是,喃喃地獨自反覆背誦那首小時候阿媽教的山地數字歌。
要不就是因為看不到山,認不出自己的方向,在熱鬧的市區裡迷路。(在花蓮,靠山的地方便是西邊,我從小是沿著蜿蜒的山脊認路的。)

忙碌的課業、社團、打工,一刀一刀切割著我和花蓮之間牽繫的臍帶,鯨吞蠶食我ㄣㄢ不分的山地國語。

在流過無數眼淚思鄉的夜裡,我終於學會……適應更忙碌的生活……
終於明白那個最遙遠的地方,已經不是坐一個小時火車就會到的台北,而是一個我怎麼也回不去的花蓮。

有一次,我好不容易挪了假要回台東看爸媽,假期很短暫,不過就跟爸媽吃頓飯,在家睡一晚後,又得匆匆趕著坐回程的火車。

爸媽送我到知本火車站搭車,站在月台上的我,無暇享受兩旁青蔥的綠樹和夏日徐徐吹來的涼風,滿腦子盡在盤算回去後要做些什麼事。

這時傳來廣播聲:「9:45分往台北的火車即將在第二月台發車了,要上車的旅客請儘速在第二月台上車。」
我提起行李,等著火車進站,廣播再度傳來台語版的發車訊息,接著是客家版……
我看著手錶,焦急的像是趕打卡的上班族。

莫名的,撲著麥克風的呼吸聲從廣播傳來,我忽地一震。
那是一段用阿美族族語唸出的發車訊息,播報的女聲先以阿美問候語作開場,再逐字地把國語的發車訊息翻譯成山地話。
那親切溫柔的語調,一字一句像在吟唱流傳許久的古調,也像是阿媽心情好時的喋喋叨絮。

我恍恍惚惚地回頭望向車站,赫然發現爸媽還站在剪票口,一邊揮舞著手,一邊用無聲的嘴型對著我說byebye!
瞬間,我彷彿又回到那個以為台北是世界最遙遠的地方的女孩。

那一幕,成了我最眷戀的風景,久久不能忘……


















~寫於2008聯合文學文藝營結業的隔天,僅獻給曾與我一起分享此段回憶的朋友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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